总盼望能下一场大雨,雨后,天气便凉爽许多。雨中无事,独自倚在门前,或是坐在窗内,静静地看雨、听雨,都是我极喜欢的事。
雨下得大了,地上、树上、屋檐上,雨点跳跃,眼前白茫茫一片,仿佛就要进入混沌一般。好在这样的暴雨时间都不会太长,大概老天也没有那样大的能量,发了一通脾气后,雨便小了。我喜欢雨下得小一点儿,雨小了,雨声便温情了许多,也灵动了许多。听雨的佳处是种了芭蕉的窗前。去年的豫园行,正赶上下着小雨,雨中豫园人少,倒多了几分幽静。走到长廊边,坐在美人靠上,一回头,便看见身畔的一丛芭蕉。已是夏日,芭蕉叶子长得很宽大,映得长廊也是绿莹莹的。长廊外的雨还在下,点点滴滴,打在芭蕉叶上。我靠在那儿,望着远处的亭阁水榭,听着芭蕉叶上的雨声,穆然沉醉,直到晶宝叫我时,才恍然惊醒。走出长廊,再转身时,便不见了芭蕉,也听不到细雨拍打的声音了。
南邮学校梅苑的宿舍,入门转角处也种着一株芭蕉。芭蕉树的叶子碧绿宽大,伸展在白色墙上,既是一幅浓绿泼墨的大写意,又是一帧精致的工笔画。这一点也不矛盾:芭蕉树的姿态适宜写意,大块纯粹的浓翠,多痛快啊!而芭蕉树的叶脉又是那么清晰整齐,绿得那样细致,仿佛用工笔细描出来的……无论哪种画法的芭蕉,可以在叶上爬着一只七星或五星瓢虫,或是一只盔甲有金属色泽、扬着长长触角的天牛。我不知道自己多少次从转角边走过,似乎每次都很少注意那株高出白墙的芭蕉树,也从未留意过雨打芭蕉的声响。年轻人啊,总是睁着好奇的眼睛天天忙碌,我们大概都不能责怪这种疏忽大意吧。
“窗前谁种芭蕉树,阴满中庭,阴满中庭。叶叶心心,舒卷有余情。伤心枕上三更雨,点滴霖霪,点滴霖霪。愁损北人,不惯起来听。”雨声点滴的芭蕉叶上,敲打的是乡愁,更是离情,还有那剪不断、理还乱的纷杂情绪。窗前,不知是谁种下了那株芭蕉树,在李清照的词里,是那样孤独凄冷。这种情愫后人大概无法体会,就像年幼时,我也无法体会雨打芭蕉的款款深情一样。
住在西湖边的秀才蒋坦是可爱的,他做了一件可爱的事,也是我特别喜欢的事。这天,他在芭蕉叶上题下词句:“是谁多事种芭蕉,早也潇潇,晚也潇潇。”也许是雨打芭蕉的声响扰了蒋坦的酣眠,总之,秀才不开心了。蒋坦的妻子看到这孩子气的“怨言”,也在后面续了一句:“是君心绪太无聊,种了芭蕉,又怨芭蕉。”那一刻,芭蕉叶下的莞尔一笑,跃然而出。
窗前谁种芭蕉树,可能并不重要。你喜欢,或是不喜欢芭蕉叶上的雨声,也不重要。若有一日,你开始坐在芭蕉树前静静地听、默默沉醉,你便也听懂了风雨之声……
(菲纳斯 王敏)